来源：中国房地产报

　　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工作中一个比较普遍的问题是建物不见人，表现在大量工作寄生于物质环境的操作上，而忽略了对人的了解和关怀。结果是费力不讨好，投入很多而人们的满意程度很差。其根源何在？首要原因就是城市操作者的城市概念过于单薄。

　　笔者曾经用一个问题测试城镇理论培训班的专业学员：“城镇是什么？”他们都说，“哈，笑话啦，谁不晓得？”有位这样回答：“城镇有许多房子，好多街道，有百货商场和电影院……” 其余就答不出来了。又一个测试问题是“你是否同意，以及如何理解中国社会正经历历史性攸关时期”。同意此言者甚多，而人们各自给这句话注入了多少内涵、何种内涵以及相关谏言，差别很大。

　　“感觉到了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更能深刻地感觉它。”生活中许多最普通、最常见的事物，恰是最复杂、最让人搞不清楚的事物。这类“最常见而最难以搞清楚的事物”当中，首推人类自身，其次就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为自己利用的生活环境??城镇。恰好，城市和人类又高度密切地联合在了一起，因而更加复杂。

　　从与文明的联系来看，城市是文明的铸模。没有好的铸模，何能浇铸出好的铸件？所以，第一要务就需要申明“城市是什么”。因为，这个问题上的争论，以往被大大简化，许多学科领域里应有的话语权被剥夺。这对于良性的社会发展无疑是有害的。

　　城市有别于乡村的一个本质特征就在于城市有发达的社会文明，是人类文明的集中体现。城市既是人类文明的产儿，又是人类文明的母体。城市与文明恰如一枚铜板的两面，是互为表里的。一个重要历史时代、一个王朝或者帝国、一种地域广阔的主要文化，无不集中体现在一些著名的城市中。例如，巴格达城成为伊斯兰文化的代表之一，纽约和芝加哥等城市成为发达的美国都市文化的代表，中国的承德成为佛教文化的代表；要了解泰国不可不拜访大都市曼谷，要了解马来西亚不可不拜访它的首府吉隆坡等等。总之，离开了城市，几乎无法了解也无法体现一个文化的特征和存在。城市和文明的联系正是如此地密不可分。

　　中国拥有悠久的城市历史，有众多璀璨的名都大邑和别致典雅的中小城市及古镇。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担当过历朝历代各种都城的大小古城，全国范围内竟多达280多座！仅以著名古都北京为例，美国著名的城市设计理论家埃德蒙特?培根说：“人类在地球表面所创造的规模最大的单体创造物，大约要算是北京城了。这座中华城市本来是作为皇帝的住所而设计，本意是要表示宇宙的中心位置，这座城市负载了太多的礼仪程式和宗教观念，现今这些东西已与我们无关了。但是这座城市的设计是如此辉煌出色，它至今可以称作是城市设计思想的丰富宝库。”

　　法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雨果说，“人民的思想就像宗教的一切法则一样，也有它们自己的纪念碑，人类没有任何一种重要思想不被建筑写在石头上。……人类的全部思想，在这本大书和它的纪念碑上都有其光辉的一页。”雨果这话是针对建筑而言的，对城市，尤其是那些悠久历史的古城，也尤其适用。这些古城就像上面说的古都北京一样，都是“巅峰性的艺术成就”、“石头的史书”、“世界的年鉴”，无论在建筑艺术、社会文化积累或者人文景观创造方面，无不凝聚了诸多文化精华和先民的智慧和创造。不久之前，一位很有成就的台湾学者参观过北京大学和北京城里的古代建筑后很真诚地说，“……在这些古代先辈的杰作面前，作为一个城市规划师和建筑师，我（为自己的作品）感到脸红。”

　　完整的城镇概念包括了自然结构、物质结构和人文结构三部分。这三部分使城镇成为一个相当复杂的人类社会实体，有着复杂的规律和问题。这三个组成部分不是任意捏造的，而是客观分析的结果。它符合任何城镇的实际情况，无论大城市或是小城镇，都包含了这三个层次的组成部分，而成为内涵十分丰富的人类社会实体，包容了从历史的、文化的、建筑的、技术的，到社会的、艺术的、民俗的等等很多内容。其中有些是常常被我们疏漏、忽略掉的。什么是完整意义的城镇概念呢？为了说明这个意思，我们试以著名作家老舍先生对古都北京城的观察为例，来说明这个概念。在小说《四世同堂》中，老舍在描述日寇侵入古都北平（现今北京）时，他笔下的城市呈现出这样的面貌：

    “……最爱和平的中国的最爱和平的北平呀，带着它的由历代智慧与心血而建成的湖山、宫殿、寺宇、宅院、楼阁与九条彩龙的影壁，带着它的合抱的古柏、倒垂的杨柳、白玉石的桥梁与四季花草，带着它最清脆的语言，温美的礼貌，诚实的交易，徐缓的脚步，四季花草与唱给宫廷的歌剧……不为什么，不为什么，突然的被日本的飞机和坦克蹂躏着它的天空和柏油路！”

    这段描述中，不仅包括基础设施，也包括精神文化、生活环境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不仅包括这些人身边的花草树木，还包括了他们自身的行为特点、语言特色、道德规范等；既提到了宫廷的，也涵盖了民间的……这段描述可称得上是全面看待城市的经典简明范例！老舍的这种观点和风格是贯串全书的。当然，这是文学作品给我们的提示。为使你对城镇概念有个更明了的理解，你可以照以下叙述绘制个框图 。

    这个框图把城镇剖析为三个层次：自然环境（自然层次A）、人工环境（基础层次B）以及社会机体（主体层次C）。三个层次的主要内容和联系是：自然层次A包括自然环境和资源，如地理位置、土地、大气、水源、气候、生物及非生物资源等, 这些条件构成了城市的生态本底。基础层次B包括各种基础设施和建筑物、构筑物, 如楼宇、道路、桥梁、水电气热管线等, 这些因素构成城市的物质载体。第三个层次是社会主体层次C, 包括人口、经济组织和社会组织、产业结构及水平、行政组织制度, 也包括该城市历史发展上的社会文化积累, 如语言文字、历史文物、名胜古迹、民风民德等。这三个层次的大致联系是：A承载着B；A加上B 又承载着C，并构成了城镇的真正核心层次；而C又以自己的活动、行为支配和影响着A和B。三者构成了密切的联系, 形成了一个互为依存、互为制约、互相影响渗透的整体系统。在此三维空间概念的基础上，再乘以历史空间的维度，就得到城市四维空间的概念，这就是城市的基本结构。

    我们要学会用这样的眼光观察自己所在的城镇。它提示我们：要把城镇规划、建设和管理搞好，必须既要见物又见人、既要管经济又要管社会、既要实用又要美观、既要考虑基础设施又要搞好文化生活……从而实现全面地、综合而有序地操作它。这个完整的概念就是全部城市工作的理论基础。

    从更高的层次上说，城镇本质上就是人类自身物种属性的延伸和外化（或物化）。这一深刻命题表明，城市既展示了人类这一物种的高超和优越，又给人类自身的矛盾和问题提供了种种解决方案。这是哲理上的城市概念，蕴含了丰富的理论和故事。（作者为北京社会科学研究院资深研究员）